【被詛咒的馬桶】
written by lovepiuy
「我覺得毛毛的。」
朋友小皮，具有靈異體質，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周圍的空氣一下子降了幾度。
「安啦，只是大個便而已。很快。」我說，實在是沒辦法忍耐了，
急急忙拉開廁所門，將小皮所說的「別怪我沒警告你喔」這句話關在門外，
解開褲子，跳上馬桶。
舒、坦。
「是誰無事在吹簫，早也嗯哼晚也嗯哼。是君心緒太寂聊，
要人吹簫又要靠夭……」
是，我在吟詩。
我一直有這個習慣，喜歡一邊拉屎一邊吟詩。
並不是要給你我好像滿腹經文、飽讀詩書的印象，但如果你硬要這麼想，
說實在我也沒辦法。
我吟詩拉屎，眼睛隨意打量廁所的環境。
這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公廁，共有四個隔間，我在門口進來的第一間，
每個隔間大約半坪左右的大小，整體而言還算是乾淨整潔，
不會給人髒亂不堪、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為什麼小皮會覺得毛毛的咧？我不屑地想，八成是他的懶啪比較小吧，
我看所有的公廁他都覺得毛毛的，搞不好他連自家廁所都覺得毛毛的也說不定。
正當我在心裡盡情批判小皮時。
「小子，大便大的很爽嘛。」
突然，一隻手猛然拍上我的肩膀，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這麼說道。
聲音來自於我的身後。
問題是，我的身後分明是一堵厚實的牆。
而且不用說我當然是自己一個人在大便。
「啊～～～～～～～～～～～」
我不記得自己是先拉褲子才衝出門，還是先衝出門才拉褲子，
或者我根本就沒有拉褲子？
總之，在那個moment，在那個莫名其妙有手來拍我肩膀的moment，
褲子有沒有拉早已不重要，
我幾乎是本能地從馬桶上躍起，然後一個箭步奪門而出。
門外迎接我的是小皮瞬間變白的臉。
他顫抖著手，指向我身後，牙齒不住打顫，似乎想表示什麼。
不過我根本不想回過頭去看，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大叫：「跑啊！」
兩人使出吃奶的力氣逃上車，油門狂踩到底，飛也似的離開了那個鬼地方。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車內只有我倆驚魂未定的沉重呼吸聲。
「……你慘了。你被詛咒了。」然後小皮打破沉默說。
有道是：「福氣總是擦身而過，但霉運則是想躲也躲不掉。」
這輩子買樂透沒中過半次，但難得在外頭上廁所，居然莫名其妙就被鬼詛咒，
到底有沒有這麼巧？
是的，我真的被詛咒了，不幸從那次大便之後降臨到我的身上，
我遇到了一件難以想像的慘事，這件事徹底地攪亂了我的人生，
將我推入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中。
仔細回想，這件慘事的最初徵狀，是跟我約會的女孩子皺著眉，
問我：「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我一聞，依稀可以聞到有種若有若無的臭味在附近，原以為是餐廳的關係，
當下也沒多做理會。
沒想到回家脫了衣服、洗完澡之後，那個味道還是在，
這次我仔細地尋找味道的來源，這一找怪怪，
這味道竟然是從我的皮膚散發出來的。
照理說，剛洗完澡的我應該要散發著沐浴乳的香味，可是非但沒有，
竟還有種聞著令人想吐的臭味。
然後幾天過去，我身上的味道變得越來越濃，越來越臭。
「幹，你是用大便洗澡喔？」朋友們見到我，紛紛捏住鼻子，抱怨道，
「你怎麼那麼臭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啊。」我自己也被臭的快要哭出來地回答。
這真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為了除去這股莫名其妙的臭味，
我洗了可以脫去一層皮膚那樣多次的澡，
一次在身上噴完一整罐的香水，甚至是直接改用香水來洗澡，
但結果我怎麼做，我的身上還是臭到不行，
無論我怎麼做都沒辦法改善這個情況。
這使我的人生頓時淪為一場惡夢，除了我自己得無時無刻忍受那種惡臭外，
我所到之處、我在的每一個場合，每個人都會不約而同摀住鼻子，
然後飛也似的遠離我，避之為恐不及。
我無法出現在公共場合，而且也理所當然被所有人排擠，而且我猜你也想到了，
我曾找過醫生，甚至是求助過道士，任何科學或非科學的方法我都試過，
但情況依舊於事無補。
「就跟你說，你被詛咒了。」小皮帶著防毒面具說。
他算是有義氣的了，還沒跟我斷交，
我的其他朋友，已經嚴重警告我別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我該怎麼辦啦？」我崩潰大叫。與其背負這種惡臭孤獨一生，還不如死了算了。
「回去那間公廁吧。」小皮提議，
「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可以幫你跟那個鬼溝通看看。」
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
「我知道你遲早會回來找我的。」男鬼說，笑咪咪的。
我們倆硬著頭皮回到了那間公廁，一打開上次大便的隔間，
就見到一個男人模樣的鬼突然從馬桶口爬出來，笑著跟我們打招呼，
如果不是早有心理準備，肯定被這樣的場面給嚇得半死。
「這位靈界的朋友，我朋友他……他不是故意大便給你吃的，
念在他年幼無知的份上，請你饒過他吧。」小皮開門見山說道。
「對不起啦！我不知道不能在這裡大便。你大人有大量，求求你饒了我吧。」
我也跟著道歉，希望能就此了事，
「我會替你燒香的，還有供品，還是你想要看脫衣舞……」
「嘿，慢著慢著，你幹嘛跟我道歉啊？」男鬼笑著，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
「不用擔心啦，我沒生氣啊，事實上，我還得感謝你呢，如果不是你，
我現在還只是個受詛咒的馬桶啊。」
我跟小皮互看一眼，兩人都是有聽沒有懂。
「是這樣的，你是第一萬個在我身上大便的人，」男鬼解釋，
「那個讓我受詛咒，把我變成馬桶的人說，我必須吃掉一萬人次的大便，
我的魂魄才能從馬桶中被釋放出來，但還無法離開這間廁所，
唯有吃掉十萬人次的大便，我才能真正從這個詛咒中解脫。」
說著他莫名其妙哭了起來：
「你不覺得他太過分了嗎？我這麼幫他……他還……還……」
我跟小皮仍舊是聽得一頭霧水，
雖然我對眼前這個男鬼究竟是怎麼樣被人家變成馬桶的，
很有進一步知道的興趣，不過眼前我想先解決自己的事，於是說：
「至少你的魂魄被放出來了，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
你去掉我身上的味道之後，就去找他報仇吧。」
感覺上，這個男鬼並不是難溝通的傢伙，也許他會答應我的請求？
「去掉你身上的味道啊，抱歉，我做不到喔。」
豈料男鬼雙手一攤，竟如此回答。
「三小？」我臉色一沉。
「別生氣嘛，你聽我說，是這樣的……當你大便給我的時候，那個瞬間，
解開了我身上一部分的詛咒，卻也讓我們之間有了某種的連結，」男鬼解釋道，
「你身上的臭味，來自我肚子裡那一萬人的大便，除非我身上的詛咒全解除了，
那個味道才會跟著消失，否則……」
「不是認真的吧？」我倒抽一口氣。
「就是這麼認真啊。要十萬人次的大便，我才能完全脫離詛咒，
現在還差了九萬。」
說著男鬼把手搭在我的肩膀，笑道：
「所以兄弟，我們現在是生命共同體，你想脫離身上的臭味，
就想個法子幫我吧。」
……真的假的？
※
「沒騙人嗎？」公廁外，排得老長的隊伍裡，一個大嬸模樣的女子探頭問道，
「這樣真的可以參加抽獎？」
「真的可以參加抽獎。」小皮誠懇地回答。
「你不是詐騙集團的吧？」排在大嬸後方，一個阿伯問道。
「不是，如果我騙人，我朋友出去被車撞死。」
小皮說著指向我。遠處的我揮了揮手。
現在，那個受詛咒的公廁外邊人滿為患，
年齡從牙都掉光了的到還沒長牙的都有，
還有人是攜家帶眷、一家老少全都帶來排隊。
他們全是衝著「來拉屎，抽百萬大獎」的活動而來的，
而這個活動的發起人不用說便是我和小皮。
我們兩個想著：該如何在最短時間裡，收集到九萬人次的大便？
這麼一想，一個抽獎活動的概念就此形成，我們發出傳單，
宣告凡是來參加這個大便活動的人，都有機會抽頭獎的百萬轎車，
而且就算二獎也有電冰箱一台，不過獎品的事自然全是捏造的。
這種貪小便宜的詐騙手法永遠都會有人上當，即使活動過程多麼的荒謬不合理，
這也是為什麼你可以老是在電視上看到詐騙新聞的原因。
活動進行得如我們想像中的順利和踴躍，消息一傳出去，
只見公廁外人山人海，來者絡繹不絕，
還有人在活動的前一天晚上就先到公廁外露營排隊的。
小皮在這場活動中繼續義氣相挺，擔任引導群眾就廁的接待。
而我，則因為身上惡臭的關係，只能擔任配角，站在遠方負責紀錄就廁的人數。
「七千一百……七千兩百……真是太踴躍了大家。」我情不自禁地說道。
活動就這樣順利地進行了幾天，累積的人數次也直線飆漲，
不過就在接近尾聲的第八萬九千九百人次時，突然一場意外攪亂了一切。
「啊！有色狼啊！」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從廁所內衝出來，大叫：「有鬼啊！」
這女孩喊第一句話的時候，眾人還沒什麼反應，
每個人只是忙著看她慌張拉裙子的狼狽樣，都還樂在看好戲的狀況中。
不過女孩的第二句話就很有效果了，起先，有個人跟著喊有鬼啊，
接著幾百個人跟著喊有鬼啊，場面瞬間就失控了，
那是有如戰亂逃難般的慘劇，所有人爭先恐後逃離公廁，
推擠的人群中，有小孩子哭著喊媽媽，有男友大叫女友的姓名，
還有妻子找不到丈夫的。
我和小皮在人群倉皇逃命時，趕緊退到一旁躲起來，深怕被人群給踩死。
等到人群散去，我們才進入廁所查看原因是怎麼一回事。
「對不起，那個小姐真的很漂亮。」只見男鬼從馬桶中現身，一手搔頭壞笑著，
「我忍不住摸了一把……」
我心裡有氣，真想賞他幾個巴掌，不過忌憚他是鬼比較屌，這事只得作罷。
這下可好了，事情該怎麼辦呢？我們還差了一百人次。
只差……一百人次。
「求人不如求己，最後這一百次我們上吧。」我對小皮說，眼神堅定無比。
小皮聞言，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低頭道：
「都幫你到這個程度了，也不差多幾十次的大便了。」
說完，他豪邁地走進公廁，褲子一脫，「喝啊」一聲就是一沱。
那年，我不知道意義是三小，我只知道義氣。
所謂的義氣，就是朋友需要大便時，你義無反顧地脫下褲子，我想這就是義氣。
我和小皮輪流大便，一次大便分成好幾次放，次數也跟著飛快累積。
八萬九千九百九十七……八萬九千九百九十八……八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終於，千呼萬喚的終於，來到最後一次了。
「兄弟……你還行嗎？」我問。
我倆因為太過用力大便而汗流浹背，全身虛脫，小皮還因此累攤在地上。
「我只能……挺你到這裡了……」他氣喘吁吁道，
「接下來，就靠你去做個了斷……記住，五根手指頭就能成為一個拳頭。」
「這，這跟我要大便有什麼關係？」我茫然問道。
「沒什麼關係，我只是想這麼說而已，去吧！」
我應了一聲，悲壯地走進廁所拉下褲子。
接下來的一切，有如電影中的慢動作鏡頭。
我仰天嘶吼，脖子浮現青筋，運勁將全身氣力集中在肛門。
一絲淡黃色的大便慢慢從屁眼滑出來，似做垂死掙扎，還在跟肛門藕斷絲連。
我聲嘶力竭，用僅剩的力氣一夾屁眼。
一道淡黃的影子一閃而逝，馬桶中的水窪跟著漾起一陣微微的漣漪。
結束了！我在心裡頭喊道。身體一軟，竟從馬桶上跌坐到地板。
同一時間，馬桶大放光芒，在一陣炫目的光暈中，
只見那個男鬼微笑浮在馬桶上空，滿臉藏不住的喜悅。
「沒有你，這十萬人次的大便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他笑說，語氣是由衷的感激，「真是太感謝你了！」
「沒什麼啦，我……我不過是貢獻了幾次大便的力量而已。」
我說，雖然原本對男鬼有一肚子氣，但突然地被稱讚了，
反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我們現在也算是學長學弟了，」男鬼說，「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什麼秘密？」我問，邊想著他八成是破除詛咒太開心了，
居然胡說八道起來，扯什麼我跟他是學長和學弟。
「其實，我們之間的連結，就在我當初拍你肩膀的那一下。」他說，
「上一個學長，也是這麼對付我的。」
「什麼啊？」我完全搞不懂男鬼想表達什麼，正想追問，
男鬼身上卻發出更耀眼的光芒，刺的我徵不開眼，我只好閉上眼睛。
等到光芒消失，男鬼已不見蹤影。
呼，算了，我心想，反正也無所謂了，帶著愉悅的心情，
正想用跳的離開廁所時，卻發現身體僵硬無比，一點也動彈不得。
怎麼回事？
「喂，你是怎麼了？怎麼大那麼久？」小皮在門外喊道，
「是結束了沒有？」
怎麼會這樣？我驚慌地想著，正打算開口叫小皮幫忙時，
卻發現自己不但沒辦法出聲音，就連嘴巴也不能動，只能維持張嘴的樣子。
碰到這種狀況，照理說我應該要流幾滴冷汗，表示慌張才對。
結果我連這點都辦不到。我現在連半滴汗都流不出來。
巨大的恐懼湧上心頭，最壞的情況，透過我的想像力在腦海中逐漸成型。
啊～～～～～～～～～～～～～～～～～～～～～～～～～
我也只能在腦海中尖叫。
「你是大便大到睡著喔？」小皮進到隔間內說道，四下張望，
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咦？人咧？跑哪裡去了？」
我在這裡啊！我在腦中呼喊著。兄弟，我在這裡啊！看看我！看看馬桶！
但無論我怎麼在腦中嘶吼，小皮都沒有感受到我的訊息，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臉不爽地碎碎念著：「馬的，要走也不叫一聲，
真不夠意思。」然後離開廁所揚長而去。
怎麼辦，我在心裡哭喊著，誰來救救我啊！
※
從那天之後，我變成了失蹤人口。
正確一點的說法，是我變成了馬桶的模樣活著，只不過沒人知道這件事。
我日復一日孤零零地待在公廁中，吞蝕大便和絕望度日。
期間我想了很多事，也想清楚了發生在我身上的前因後果。
我被算計了。
幹，那個恩將仇報的畜生。
但目前那已經不重要了，對我而言，現在最重要的，
是掌握住男鬼留下的最關鍵的訊息。
一萬人次的大便，可以換來魂魄的釋放。然後……
我耐心地等待著，並盡可能地抱持樂觀（身為一個吃大便的馬桶，
這可不是容易的事），相信自己會有恢復成人的一天。
「喂，男鬼，你還在嗎？你把我朋友搞去哪了？」
失蹤期間，小皮也曾多次來公廁找過我，只可惜，無論他再怎麼想破頭殼，
也沒猜到他在對話的馬桶其實就是我。
一段時間之後，他也不再來了。我感到有點悲哀。
看來，連小皮都放棄我了。
我的人次累積的很慢很慢，那間公廁常常十天內沒有半個人來，
有時人來了，還不一定會在我這間大便。
數十年過去了，我才累積到四千多人次。
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放棄數人次這件事了，這根本沒有意義，
照這種速度進行，要等到一萬人，我看也世界末日了。
我放棄希望地活著，任憑時間無意義地流逝，就這樣又過了很久很久，
至少有一百年那麼久吧，
某天，我突然聽見一男一女的對話，內容依稀相似。
「喂，換間廁所上吧，我覺得毛毛的。」女生說。聲音顯得驚恐。
「安啦，只是大個便而已。很快。」男生的聲音，
接著我那間廁所的門被拉開。
我感到有點悲傷，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而那天，註定是個不一樣的日子，當男生的大便滑過我的喉嚨瞬間，
我感覺有別以往。
我能動了，而且我忽然以半蹲的姿勢，站在馬桶的水槽上。
我愣了一下，才意會過來是怎麼回事。是嗎，原來這是第一萬人次？
我輕嘆一口氣，心頭百感交集。
好久啊，我總算熬過來了，儘管比自己預期的慢了很久很久，
但，我總算是熬過來了。
然後呢？看著那個大便的男生的後腦杓，我心想，接下來，
我該做的就是……
這時，我的心裡另有一個聲音說：
「等等，你打算這麼做啊？把發生在你身上的不幸，轉移到他人身上啊？」
什麼意思？我不應該這樣嗎？
「這樣是不對的，如果沒人來終止這件事，這樣的事只會無限循環下去，」
我的良知說，
「必須有人跳出來打破這個循環，必須有人犧牲才能終止不幸，
你知道誰最適合嗎？」
是的，我知道。
我深吸一口氣，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誰最適合，沒錯，
必須有人犧牲才能終止這樣的循環，才能阻止不幸繼續傳染下去，
而那個人……那個人……
那個人才不會是我。
我伸手拍那男生的肩膀。
「小子，大便大的很爽嘛。」我笑說。這一笑，才想起自己好久沒笑了。
～～ ＦＩＮ ～～
lovepiuy
2010.06.23
written by lovepiuy
「我覺得毛毛的。」
朋友小皮，具有靈異體質，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周圍的空氣一下子降了幾度。
「安啦，只是大個便而已。很快。」我說，實在是沒辦法忍耐了，
急急忙拉開廁所門，將小皮所說的「別怪我沒警告你喔」這句話關在門外，
解開褲子，跳上馬桶。
舒、坦。
「是誰無事在吹簫，早也嗯哼晚也嗯哼。是君心緒太寂聊，
要人吹簫又要靠夭……」
是，我在吟詩。
我一直有這個習慣，喜歡一邊拉屎一邊吟詩。
並不是要給你我好像滿腹經文、飽讀詩書的印象，但如果你硬要這麼想，
說實在我也沒辦法。
我吟詩拉屎，眼睛隨意打量廁所的環境。
這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公廁，共有四個隔間，我在門口進來的第一間，
每個隔間大約半坪左右的大小，整體而言還算是乾淨整潔，
不會給人髒亂不堪、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為什麼小皮會覺得毛毛的咧？我不屑地想，八成是他的懶啪比較小吧，
我看所有的公廁他都覺得毛毛的，搞不好他連自家廁所都覺得毛毛的也說不定。
正當我在心裡盡情批判小皮時。
「小子，大便大的很爽嘛。」
突然，一隻手猛然拍上我的肩膀，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這麼說道。
聲音來自於我的身後。
問題是，我的身後分明是一堵厚實的牆。
而且不用說我當然是自己一個人在大便。
「啊～～～～～～～～～～～」
我不記得自己是先拉褲子才衝出門，還是先衝出門才拉褲子，
或者我根本就沒有拉褲子？
總之，在那個moment，在那個莫名其妙有手來拍我肩膀的moment，
褲子有沒有拉早已不重要，
我幾乎是本能地從馬桶上躍起，然後一個箭步奪門而出。
門外迎接我的是小皮瞬間變白的臉。
他顫抖著手，指向我身後，牙齒不住打顫，似乎想表示什麼。
不過我根本不想回過頭去看，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大叫：「跑啊！」
兩人使出吃奶的力氣逃上車，油門狂踩到底，飛也似的離開了那個鬼地方。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車內只有我倆驚魂未定的沉重呼吸聲。
「……你慘了。你被詛咒了。」然後小皮打破沉默說。
有道是：「福氣總是擦身而過，但霉運則是想躲也躲不掉。」
這輩子買樂透沒中過半次，但難得在外頭上廁所，居然莫名其妙就被鬼詛咒，
到底有沒有這麼巧？
是的，我真的被詛咒了，不幸從那次大便之後降臨到我的身上，
我遇到了一件難以想像的慘事，這件事徹底地攪亂了我的人生，
將我推入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中。
仔細回想，這件慘事的最初徵狀，是跟我約會的女孩子皺著眉，
問我：「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我一聞，依稀可以聞到有種若有若無的臭味在附近，原以為是餐廳的關係，
當下也沒多做理會。
沒想到回家脫了衣服、洗完澡之後，那個味道還是在，
這次我仔細地尋找味道的來源，這一找怪怪，
這味道竟然是從我的皮膚散發出來的。
照理說，剛洗完澡的我應該要散發著沐浴乳的香味，可是非但沒有，
竟還有種聞著令人想吐的臭味。
然後幾天過去，我身上的味道變得越來越濃，越來越臭。
「幹，你是用大便洗澡喔？」朋友們見到我，紛紛捏住鼻子，抱怨道，
「你怎麼那麼臭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啊。」我自己也被臭的快要哭出來地回答。
這真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為了除去這股莫名其妙的臭味，
我洗了可以脫去一層皮膚那樣多次的澡，
一次在身上噴完一整罐的香水，甚至是直接改用香水來洗澡，
但結果我怎麼做，我的身上還是臭到不行，
無論我怎麼做都沒辦法改善這個情況。
這使我的人生頓時淪為一場惡夢，除了我自己得無時無刻忍受那種惡臭外，
我所到之處、我在的每一個場合，每個人都會不約而同摀住鼻子，
然後飛也似的遠離我，避之為恐不及。
我無法出現在公共場合，而且也理所當然被所有人排擠，而且我猜你也想到了，
我曾找過醫生，甚至是求助過道士，任何科學或非科學的方法我都試過，
但情況依舊於事無補。
「就跟你說，你被詛咒了。」小皮帶著防毒面具說。
他算是有義氣的了，還沒跟我斷交，
我的其他朋友，已經嚴重警告我別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我該怎麼辦啦？」我崩潰大叫。與其背負這種惡臭孤獨一生，還不如死了算了。
「回去那間公廁吧。」小皮提議，
「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可以幫你跟那個鬼溝通看看。」
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
「我知道你遲早會回來找我的。」男鬼說，笑咪咪的。
我們倆硬著頭皮回到了那間公廁，一打開上次大便的隔間，
就見到一個男人模樣的鬼突然從馬桶口爬出來，笑著跟我們打招呼，
如果不是早有心理準備，肯定被這樣的場面給嚇得半死。
「這位靈界的朋友，我朋友他……他不是故意大便給你吃的，
念在他年幼無知的份上，請你饒過他吧。」小皮開門見山說道。
「對不起啦！我不知道不能在這裡大便。你大人有大量，求求你饒了我吧。」
我也跟著道歉，希望能就此了事，
「我會替你燒香的，還有供品，還是你想要看脫衣舞……」
「嘿，慢著慢著，你幹嘛跟我道歉啊？」男鬼笑著，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
「不用擔心啦，我沒生氣啊，事實上，我還得感謝你呢，如果不是你，
我現在還只是個受詛咒的馬桶啊。」
我跟小皮互看一眼，兩人都是有聽沒有懂。
「是這樣的，你是第一萬個在我身上大便的人，」男鬼解釋，
「那個讓我受詛咒，把我變成馬桶的人說，我必須吃掉一萬人次的大便，
我的魂魄才能從馬桶中被釋放出來，但還無法離開這間廁所，
唯有吃掉十萬人次的大便，我才能真正從這個詛咒中解脫。」
說著他莫名其妙哭了起來：
「你不覺得他太過分了嗎？我這麼幫他……他還……還……」
我跟小皮仍舊是聽得一頭霧水，
雖然我對眼前這個男鬼究竟是怎麼樣被人家變成馬桶的，
很有進一步知道的興趣，不過眼前我想先解決自己的事，於是說：
「至少你的魂魄被放出來了，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
你去掉我身上的味道之後，就去找他報仇吧。」
感覺上，這個男鬼並不是難溝通的傢伙，也許他會答應我的請求？
「去掉你身上的味道啊，抱歉，我做不到喔。」
豈料男鬼雙手一攤，竟如此回答。
「三小？」我臉色一沉。
「別生氣嘛，你聽我說，是這樣的……當你大便給我的時候，那個瞬間，
解開了我身上一部分的詛咒，卻也讓我們之間有了某種的連結，」男鬼解釋道，
「你身上的臭味，來自我肚子裡那一萬人的大便，除非我身上的詛咒全解除了，
那個味道才會跟著消失，否則……」
「不是認真的吧？」我倒抽一口氣。
「就是這麼認真啊。要十萬人次的大便，我才能完全脫離詛咒，
現在還差了九萬。」
說著男鬼把手搭在我的肩膀，笑道：
「所以兄弟，我們現在是生命共同體，你想脫離身上的臭味，
就想個法子幫我吧。」
……真的假的？
※
「沒騙人嗎？」公廁外，排得老長的隊伍裡，一個大嬸模樣的女子探頭問道，
「這樣真的可以參加抽獎？」
「真的可以參加抽獎。」小皮誠懇地回答。
「你不是詐騙集團的吧？」排在大嬸後方，一個阿伯問道。
「不是，如果我騙人，我朋友出去被車撞死。」
小皮說著指向我。遠處的我揮了揮手。
現在，那個受詛咒的公廁外邊人滿為患，
年齡從牙都掉光了的到還沒長牙的都有，
還有人是攜家帶眷、一家老少全都帶來排隊。
他們全是衝著「來拉屎，抽百萬大獎」的活動而來的，
而這個活動的發起人不用說便是我和小皮。
我們兩個想著：該如何在最短時間裡，收集到九萬人次的大便？
這麼一想，一個抽獎活動的概念就此形成，我們發出傳單，
宣告凡是來參加這個大便活動的人，都有機會抽頭獎的百萬轎車，
而且就算二獎也有電冰箱一台，不過獎品的事自然全是捏造的。
這種貪小便宜的詐騙手法永遠都會有人上當，即使活動過程多麼的荒謬不合理，
這也是為什麼你可以老是在電視上看到詐騙新聞的原因。
活動進行得如我們想像中的順利和踴躍，消息一傳出去，
只見公廁外人山人海，來者絡繹不絕，
還有人在活動的前一天晚上就先到公廁外露營排隊的。
小皮在這場活動中繼續義氣相挺，擔任引導群眾就廁的接待。
而我，則因為身上惡臭的關係，只能擔任配角，站在遠方負責紀錄就廁的人數。
「七千一百……七千兩百……真是太踴躍了大家。」我情不自禁地說道。
活動就這樣順利地進行了幾天，累積的人數次也直線飆漲，
不過就在接近尾聲的第八萬九千九百人次時，突然一場意外攪亂了一切。
「啊！有色狼啊！」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從廁所內衝出來，大叫：「有鬼啊！」
這女孩喊第一句話的時候，眾人還沒什麼反應，
每個人只是忙著看她慌張拉裙子的狼狽樣，都還樂在看好戲的狀況中。
不過女孩的第二句話就很有效果了，起先，有個人跟著喊有鬼啊，
接著幾百個人跟著喊有鬼啊，場面瞬間就失控了，
那是有如戰亂逃難般的慘劇，所有人爭先恐後逃離公廁，
推擠的人群中，有小孩子哭著喊媽媽，有男友大叫女友的姓名，
還有妻子找不到丈夫的。
我和小皮在人群倉皇逃命時，趕緊退到一旁躲起來，深怕被人群給踩死。
等到人群散去，我們才進入廁所查看原因是怎麼一回事。
「對不起，那個小姐真的很漂亮。」只見男鬼從馬桶中現身，一手搔頭壞笑著，
「我忍不住摸了一把……」
我心裡有氣，真想賞他幾個巴掌，不過忌憚他是鬼比較屌，這事只得作罷。
這下可好了，事情該怎麼辦呢？我們還差了一百人次。
只差……一百人次。
「求人不如求己，最後這一百次我們上吧。」我對小皮說，眼神堅定無比。
小皮聞言，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低頭道：
「都幫你到這個程度了，也不差多幾十次的大便了。」
說完，他豪邁地走進公廁，褲子一脫，「喝啊」一聲就是一沱。
那年，我不知道意義是三小，我只知道義氣。
所謂的義氣，就是朋友需要大便時，你義無反顧地脫下褲子，我想這就是義氣。
我和小皮輪流大便，一次大便分成好幾次放，次數也跟著飛快累積。
八萬九千九百九十七……八萬九千九百九十八……八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終於，千呼萬喚的終於，來到最後一次了。
「兄弟……你還行嗎？」我問。
我倆因為太過用力大便而汗流浹背，全身虛脫，小皮還因此累攤在地上。
「我只能……挺你到這裡了……」他氣喘吁吁道，
「接下來，就靠你去做個了斷……記住，五根手指頭就能成為一個拳頭。」
「這，這跟我要大便有什麼關係？」我茫然問道。
「沒什麼關係，我只是想這麼說而已，去吧！」
我應了一聲，悲壯地走進廁所拉下褲子。
接下來的一切，有如電影中的慢動作鏡頭。
我仰天嘶吼，脖子浮現青筋，運勁將全身氣力集中在肛門。
一絲淡黃色的大便慢慢從屁眼滑出來，似做垂死掙扎，還在跟肛門藕斷絲連。
我聲嘶力竭，用僅剩的力氣一夾屁眼。
一道淡黃的影子一閃而逝，馬桶中的水窪跟著漾起一陣微微的漣漪。
結束了！我在心裡頭喊道。身體一軟，竟從馬桶上跌坐到地板。
同一時間，馬桶大放光芒，在一陣炫目的光暈中，
只見那個男鬼微笑浮在馬桶上空，滿臉藏不住的喜悅。
「沒有你，這十萬人次的大便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他笑說，語氣是由衷的感激，「真是太感謝你了！」
「沒什麼啦，我……我不過是貢獻了幾次大便的力量而已。」
我說，雖然原本對男鬼有一肚子氣，但突然地被稱讚了，
反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我們現在也算是學長學弟了，」男鬼說，「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什麼秘密？」我問，邊想著他八成是破除詛咒太開心了，
居然胡說八道起來，扯什麼我跟他是學長和學弟。
「其實，我們之間的連結，就在我當初拍你肩膀的那一下。」他說，
「上一個學長，也是這麼對付我的。」
「什麼啊？」我完全搞不懂男鬼想表達什麼，正想追問，
男鬼身上卻發出更耀眼的光芒，刺的我徵不開眼，我只好閉上眼睛。
等到光芒消失，男鬼已不見蹤影。
呼，算了，我心想，反正也無所謂了，帶著愉悅的心情，
正想用跳的離開廁所時，卻發現身體僵硬無比，一點也動彈不得。
怎麼回事？
「喂，你是怎麼了？怎麼大那麼久？」小皮在門外喊道，
「是結束了沒有？」
怎麼會這樣？我驚慌地想著，正打算開口叫小皮幫忙時，
卻發現自己不但沒辦法出聲音，就連嘴巴也不能動，只能維持張嘴的樣子。
碰到這種狀況，照理說我應該要流幾滴冷汗，表示慌張才對。
結果我連這點都辦不到。我現在連半滴汗都流不出來。
巨大的恐懼湧上心頭，最壞的情況，透過我的想像力在腦海中逐漸成型。
啊～～～～～～～～～～～～～～～～～～～～～～～～～
我也只能在腦海中尖叫。
「你是大便大到睡著喔？」小皮進到隔間內說道，四下張望，
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咦？人咧？跑哪裡去了？」
我在這裡啊！我在腦中呼喊著。兄弟，我在這裡啊！看看我！看看馬桶！
但無論我怎麼在腦中嘶吼，小皮都沒有感受到我的訊息，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臉不爽地碎碎念著：「馬的，要走也不叫一聲，
真不夠意思。」然後離開廁所揚長而去。
怎麼辦，我在心裡哭喊著，誰來救救我啊！
※
從那天之後，我變成了失蹤人口。
正確一點的說法，是我變成了馬桶的模樣活著，只不過沒人知道這件事。
我日復一日孤零零地待在公廁中，吞蝕大便和絕望度日。
期間我想了很多事，也想清楚了發生在我身上的前因後果。
我被算計了。
幹，那個恩將仇報的畜生。
但目前那已經不重要了，對我而言，現在最重要的，
是掌握住男鬼留下的最關鍵的訊息。
一萬人次的大便，可以換來魂魄的釋放。然後……
我耐心地等待著，並盡可能地抱持樂觀（身為一個吃大便的馬桶，
這可不是容易的事），相信自己會有恢復成人的一天。
「喂，男鬼，你還在嗎？你把我朋友搞去哪了？」
失蹤期間，小皮也曾多次來公廁找過我，只可惜，無論他再怎麼想破頭殼，
也沒猜到他在對話的馬桶其實就是我。
一段時間之後，他也不再來了。我感到有點悲哀。
看來，連小皮都放棄我了。
我的人次累積的很慢很慢，那間公廁常常十天內沒有半個人來，
有時人來了，還不一定會在我這間大便。
數十年過去了，我才累積到四千多人次。
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放棄數人次這件事了，這根本沒有意義，
照這種速度進行，要等到一萬人，我看也世界末日了。
我放棄希望地活著，任憑時間無意義地流逝，就這樣又過了很久很久，
至少有一百年那麼久吧，
某天，我突然聽見一男一女的對話，內容依稀相似。
「喂，換間廁所上吧，我覺得毛毛的。」女生說。聲音顯得驚恐。
「安啦，只是大個便而已。很快。」男生的聲音，
接著我那間廁所的門被拉開。
我感到有點悲傷，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而那天，註定是個不一樣的日子，當男生的大便滑過我的喉嚨瞬間，
我感覺有別以往。
我能動了，而且我忽然以半蹲的姿勢，站在馬桶的水槽上。
我愣了一下，才意會過來是怎麼回事。是嗎，原來這是第一萬人次？
我輕嘆一口氣，心頭百感交集。
好久啊，我總算熬過來了，儘管比自己預期的慢了很久很久，
但，我總算是熬過來了。
然後呢？看著那個大便的男生的後腦杓，我心想，接下來，
我該做的就是……
這時，我的心裡另有一個聲音說：
「等等，你打算這麼做啊？把發生在你身上的不幸，轉移到他人身上啊？」
什麼意思？我不應該這樣嗎？
「這樣是不對的，如果沒人來終止這件事，這樣的事只會無限循環下去，」
我的良知說，
「必須有人跳出來打破這個循環，必須有人犧牲才能終止不幸，
你知道誰最適合嗎？」
是的，我知道。
我深吸一口氣，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誰最適合，沒錯，
必須有人犧牲才能終止這樣的循環，才能阻止不幸繼續傳染下去，
而那個人……那個人……
那個人才不會是我。
我伸手拍那男生的肩膀。
「小子，大便大的很爽嘛。」我笑說。這一笑，才想起自己好久沒笑了。
～～ ＦＩＮ ～～
lovepiuy
2010.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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