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皮的秘密基地

　　　【８】



　　　有天她告訴我，她覺得寂寞像是一場雨。

　　　有些人會為了躲雨去投資一棟房子，擁有自己的屋簷，
　　　好讓自己在需要時能遮風避雨；

　　　有些人卻不會在乎有沒有房子，只要找到屋簷就好，
　　　然後雨停之後離開，等待下次躲雨時再找屋簷就行。

　　　她說，愛情大概就是這樣吧，在找屋簷和躲雨之間徘徊。



　　　她的說法也許不見得對，但不可否認的，
　　　目前的我們都扮演著對方屋簷的角色，因為寂寞的雨持續地下著。

　　　漸漸地我發覺，她在我心中搬來了磚和水泥，蓋了牆和窗戶，
　　　越蓋越高，最終變成了一棟房子。

　　　而她呢？我在她心中是不是也成了房子，或者是路過的屋簷？
　　　這是我一直想知道的，但我並沒有去問。



　　　就像一首流行歌曲唱的：「當情人那麼沉重，當朋友反而輕鬆。」
　　　如果可能，我和她都希望能夠永遠相處的這麼和平輕鬆。

　　　就跟絕大多數的台灣人民一樣，如果能夠選擇，
　　　我們寧可“維持現狀”就好。

　　　因此既使我把她當成我的屋簷，並且假想那棟房子是我的，
　　　但對於“確認產權”的動作，我卻遲遲不敢提起。



　　　至於不敢提起的原因，是因為她從不避諱談她一直跟他有聯絡，
　　　以及他們想重新來過的事。

　　　我始終是個逞強的人，每當她談起他們之間似乎有所改善時，
　　　我總是站在“好”朋友的立場，仰天高喊：「我替妳很高興啊。」

　　　然後在喊完的那一刻感到悵然若失。



　　　『萬一今天我們真的復合了，你會有什麼感覺？』她又這麼問了。

　　　「嗯……我會替妳很高興。」我的回答幾乎是千篇一律。

　　　『哼。你只會這麼回答嗎？』出乎意料地，這次她似乎有點生氣了。

　　　我想了一下，改換了另一個說詞：「我……我會由衷的為妳感到快樂。」

　　　『唉……』她聽了後長嘆一聲。

　　　「怎麼，這麼說不對嗎？」

　　　『對對對，完全對，你這個大笨蛋！』



　　　原來既使我有機會將“好”寫成“女”，
　　　但為了維護中國人的尊嚴，我仍舊不願將這兩個字寫錯。

　　　雖然有時我也會想：假如我回答了不同的答案呢？又會得到什麼結果？

　　　然後腦海裡出現一百二十種不同的結局，
　　　最後我只能告訴自己變數太多而放棄這樣的想法。

　　　因為這一百二十種結局裡，我不想見到的結局就佔了一半，風險太大了。
　　　特別是我還學過“風險可靠度與決策分析”，不能有辱所學。



　　　這麼一來的結果，就是我始終沒有一棟“產權清楚”的房子，而她，
　　　也仍是雨停之後就會離去的路人。
　
　　　這樣的情況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好，但也沒有什麼好，不好不壞的結果，
　　　反而形成了一種平衡。

　　　所謂的平衡，好處是：只要不倒向任何一方，對誰都沒有壞處。

　　　既然平衡的好處是沒有壞處，
　　　那我又何必為了可能破壞平衡的壞處，來貪圖不平衡的好處呢？

　　　這是我為自己的逞強所做的台階，也只能這麼相信。



　　　某次和她出門，遇上了突來的雨。
　　　說也奇怪，自從遇見她後，我就常碰見突來的雨。是不是她帶衰啊？

　　　那次我們身在野外，沒有屋簷可躲，只好躲進一棵不知名的大樹下，
　　　勉強當作屋簷來使用。

　　　我暗自向老天爺禱告，拜託別打雷啊，如果這棵樹注定要被雷劈中，
　　　也請不要選在我躲樹下的時候。



　　　每次只要一躲雨，她就會對躲雨這件事有些新體驗。

　　　例如這次，她接了一掌從枝葉的隙縫間流下來的雨水後，問我：
　　　『看到這樣，你有什麼感覺？』　

　　　「唔……」我稍微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
　　　「既使身在野外，高雄的雨水，也仍舊逃不過重工業的污染。」

　　　『我說的是感覺，不是你所看到的事實。』

　　　「唉呀。隨便啦。要不然妳有什麼感覺？」



　　　『嗯……“我們需要的太多，能擁有的卻太少了”。』　

　　　那掌雨水鑽過了她指間的縫隙緩緩地漏著，最後，
　　　只剩下她被雨水沾濕的手掌，『而且能夠擁有的，也未必能長久。』

　　　「哇，你哪來這麼老頭子的感慨啊？」

　　　『對啊，我當初的回答也跟你一樣。』她笑了起來。『老氣橫秋的。』

　　　「當初？」

　　　『嗯，這是他對我說過的話。』她微微一笑，好像想起了那時候的事，
　　　『那次我們也是像這樣困在野外，躲在某棵樹下，他曾對我說的。』

　　　嘖，又是他。



　　　　 　＊　躲雨（０８）　＊
To be continued……